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97)
照片为西师校园及北碚城区的照片
七月末的一天,那时候是傍晚六点多钟,正是白洋槐和紫丁香的香气非常浓郁,而且空气和树木本身好像因为那浓香而变凉了的时候。校园里音乐系的乐队已经在演奏。鸟儿在树上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声,四面八方传来谈笑声和歌唱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遇到的同学见面时都互相致意问好;
所有从容走着或者匆忙地赶到校园去听音乐系乐队演奏的人,看见这一伙同学,显然都很愉快。天气多么凉爽啊!散布在天空东一朵西一朵的白云,那样子多麽轻柔!白杨和洋槐的影子倒映在校园的小道上,笼罩在林荫小道对面的教学楼的阳台和二层楼上,看上去多麽温柔而舒畅。
若要从我一九七三年秋天的尾上到西师外语系读书时算起至今已经有两个年头过去了,一九七五年下半年秋季开学后我们班同学就去了川西平原的大邑县安仁镇附近的农村参加了一个月的开门办学的“学农”,在此活动结束之后即返校,在学校才呆了几个月的时间,系里的领导又安排我们全年级的同学到川东梁平县的一个农村中学去进行一个月的开门办学教育改革的试验活动。
临出发那天早晨,我们按照军训要求打背包,收拾行李,当我想起在出发之前的那番热闹繁忙的紧张气氛,就会感到兴奋不已。但我最难以习惯的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收拾行李因记性不好会时常发生忘记带东西的情形。随之难免不会有丢三落四的情况发生。
在抵达目的地安顿下来之后,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急需要的东西忘记带来了,可是这时天已黑下来,我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买这样东西。我只好暂时从同学那里借来用一下。这既给同学增添不少麻烦,又给自己造成相当的不便,我由此暗暗叹息悔恨自己记性不好所引起的如此这般灾难性的后果。心中暗暗地警告自己这样事应当下不为例了。
出发那天,按事先约定的时间早上九点钟由系总务科包租的几辆大卡车开到外语系教学大楼前面的空地上停着待命。我们全年级的师生几乎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上车。他们的行李都已打点好了,只剩下几只装有教改上课用的教材的纸箱并排放在那儿,过一会儿好集中放在一辆大卡车上运走。
我们围坐在自己的行李旁,大家的情绪非常好,一会儿我们班的政治辅导员这次领队的张老师的那种乐呵呵的情绪便感染了大家;不时响起同学们一阵笑声,她还非常热诚地一再祝愿我们这次开门办学的教改试验之行一路平安,万事如意,能够取得成功。
现在已是上午十点钟了,大家尚未拿上自己的行李准备登车出发,而此时系党总支刘书记走过来和大家道别。载我们去川东梁平县一所农村中学的大卡车在这片空地上已经停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一个司机站在一辆卡车头前一声不响地吸着纸烟。卡车附近和停车的这片空地上,站着不少同学等候着上车。
这时司机抽完了烟,准备要开车了,他走到卡车后面放下车厢后挡板,让同学们小心地踩着脚踏板爬上车。并一再吩咐我们,因为女同学体力较弱,应让她们优先上车,还要男同学搀扶着帮助她们上车。
上午十点半钟带队的张老师走过来告诉司机准备开车了,司机微笑着向张老师眨了眨眼,表示很满意她的这个决定,就把正在抽的香烟掐灭了。
“哪,”他呢喃地小声说道:“路上开车的时候,瞧着点,今天别出事哦!”
到上午十点四十分钟,他准时地把卡车开走了。在我们班同学乘坐的那辆卡车里,有四个人坐在一张铺开的草席上:一个是男同学曾剑,他的个子是挺高的,穿一件白衬衫,戴一顶旧军帽,有点像文革初期红卫兵打扮那样;
靠着他坐的一个男同学是把胡子刮得很干净的青年,穿一件洗褪色的蓝卡箕布做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沾满尘土的军用胶鞋。他们都是我们班学习用功的同学。高个子曾同学坐着,腿向前伸出去,默默地沉思着;
他旁边的那位同学半躺半坐,吱哩吱哩吹着一只便宜的口琴。一首文革流行的红歌的不刺耳的音乐声在车厢上空响起,旅途中那种音乐声时不时在车厢里响个不停。他坐的草席旁边放着一支手电筒方便用于乡下夜间照明。
吹口琴那位同学问曾:“梁平离这儿远吗?”
“你问我们实习的中学离这儿多远?”
“对,对,离这儿多远?”
“不远,大约200多公里路。”
“我们还要坐多久才到我们实习中学哦?”
“这卡车大概还要跑五六个小时吧!”
听到这句话,那位同学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像个听到甚麽不吉祥的消息的人那样呆住了。
“你有什麽急事?为什麽这么慌张就想马上赶到?”
“没有什麽急事,就是嫌坐在这车上颠簸得太厉害了,感觉不舒服。”那位同学无心地回答着。
这辆卡车人装得满满的。正沿着渝万公路行驶。谁要是坐累了想站起来移动到卡车边上手扶着车厢的挡板可以看见卡车两边的景色快速地闪过去。田野上呈现一片绿色,没过多久,右前方又出现一片覆盖着树林的山岭。
树林渐渐稀疏,我们的卡车终于驶出了树林。接着卡车挨着路边栽的一排树林行驶,谁能指望它马上行驶到两边长满树林的公路上去嘞,或者绕着树林走。
一个村庄就在这片树林后面。卡车很快就绕过了这个村庄,驶进葱绿的树林中,风吹动着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风无法在这儿逞凶了,道路十分平坦;卡车也来劲,司机也放心了。
卡车驶出重庆以后的情形便不大记忆了,一路上都是在山里面行驶,行驶的路都是一些很窄的公路。特别在进入巴南境界之后,山多是一些不高的山。
在汽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中,大家说的话听不清楚了,可是仍有人在说话。已经是初冬的天气,这辆卡车里的冷空气渐渐越积越多,车厢顶上的寒风呼啸着,冰冷的寒风吹到脸上来,觉得不舒服,难受,卡车轮子微微一震动,颠簸起来﹒﹒﹒﹒﹒﹒﹒
在汽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中,大家说的话听不清楚了,可是仍有人在说话。已经是初冬的天气,这辆卡车里的冷空气渐渐越积越多,车厢顶上的寒风呼啸着,冰冷的寒风吹到脸上来,觉得不舒服,难受,卡车轮子微微一震动,颠簸起来﹒﹒﹒﹒﹒﹒﹒
路过的村庄都树木环绕。初冬天气已经不热了,车上载的人多,公路修得窄,路况不佳,卡车行驶异常缓慢。
卡车已经行驶了五六个小时,大概已近下午六点钟了。这时风过去了,乌云散开了,我们不由得大喜过望,突然见到前面是一马平川,一座陌生的县城渐渐地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了,呈现在我们眼前。大家高兴得欢呼起来了。300平方公里的巴渝第一大平坝——梁平坝子,沃野千里、碧田万顷,自古就是巴蜀粮仓,素有“梁山熟,川东足”的说法。
同学们欣喜地眺望着眼前的这片川东最大的平原,那上面覆盖着一层起伏不平的收割了水稻的稻田,稻田里清澈的水微波荡漾。显得格外富有诗意。
此时司机也感到很高兴,驾驶着卡车不一会儿就行驶在梁平县城的大街上,穿城而过,没有停下来,径直朝城外驶去。这辆解放牌卡车已经跑了五六个小时的路,行驶了两百多公里的路程,但并没有露出跑不动的样子。
过了二十分钟,卡车放慢速度驶进了一座小镇,我们的卡车停到了一所中学门口,司机抽着一支香烟走下车来。看着他口含香烟的样子,我和曾同学相向着笑了一下。
----“老师们,同学们,我们已经到了你们来开门办学的中学了,请大家下车吧!”他对着我们喊道。
---“好的,好的,”好一会儿沉默着不肯说话的坐在曾同学旁边的吹口琴的那位同学说道,“好的,我们现在就下车。”
司机走过来把我们卡车后挡板放下来,好让我们下车。男同学帮助女同学背着背包,拿着行李下了车。而此时学校第二把手,副校长走到校门口,很热情地把我们迎进校园,在一间教室里坐下来。
“嘿,我前几天就听我们区教革委会主任说你们今天下午到,我事前就作了接待你们的准备了。”他笑着对领队的张老师说,
“我们已经把两间宿舍腾空出来作为你们的男女生宿舍了,还告诉学校厨房师傅安排好你们在我们学校的一个月的伙食。”
他还告诉我们说,“我们学校地处偏远的农村地区,文革的运动总是来得太迟,各项运动都开展得很落后。特别是教育改革运动。如果你们能早来几个月就好了,因为我们学校现在的批林批孔,批邓的右倾翻案风运动搞得很冷清,前段时间大家都忙于应付繁忙的农作物夏秋收季节去了,大家都到农田里去帮助社员收割水稻及其他的农作物,更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瞧见没有?我们学校的运动搞得是一团糟!这样一来,就得请你们帮助我们搞运动了!“
张老师不得不敷衍一下,只好听着,勉强地喝茶。
副校长唉声叹气,比手势,嘲笑自己运气不好,能力差,可是一切都表明他虽然因搞运动不力遭到批评,却并不怎麽伤心。只要有人听他讲话,眼前有事可做就行了。
过了半个钟头,那位副校长和张老师带着我们背着背包提着行李,从教室走出门,走到宿舍去住下来。这时,副校长,杂工,好几个本校的同学都走过来帮助我们背背包,拿行李。令我们十分感动了。
他们把我们一直送到宿舍里面,临别时,同学们用唱歌般的声调说:
“再见啊老师们,祝你们在我们学校过得愉快!愿你们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让你们觉得上我们这儿来一趟搞开门办学是值得的!”
这学校有一列三栋的建筑,前后有两栋。第一栋接着前面的一个运动场,中间一栋的一楼是一个敞厅,当作食堂,它前面接着教学楼,后面接着一个横的长方形的天井,中间挖了一口水井,井水供食堂煮饭用。
天井左右厢房。是学生的宿舍,那里面有床,有两间房的床是空着的,就是安排给我们住的。
敞厅后面一间房是厨房,进门右手边靠墙壁处一连建有三口锅的长灶台。中间放有一块大案板用来切菜。这所中学坐落在离梁平县城四里路远的这个小镇上,它是一所有初高中的中学。这学校我们只是到此来开门办学,进行教育改革的试验的那一年来过一次,而且只住了一个月,到目前为止,就没有来过了。
可是这回到此学校来我们恰好遇上初冬时节。我听说这所学校的同学们和老师们每年夏秋收季节都要到乡下去参加收割水稻,晚水稻。果然,到每年七八月底或九月底他们就要去乡下收割水稻去了。
对于农村的同学来说,学校来了一群从大城市来的大学老师和学生毕竟不是一件寻常事。在我们来到之前的两个月,他们就开始谈论这件事了,而且要谈到我们来到时为止。
他们听说我们要到这所学校来搞开门办学,进行教育改革试验,他们感到非常好奇的,他们急不可待想知道我们在他们学校的教学上究竟如何实行教育改革,因此我们来到学校以后的第一天午饭后,同学们就前来拜访我们,以小镇邻近的农村同学来拜访我们的居多,他们大多是些淳朴,温顺的农家子弟。
随后本校的雷老师把我们带进学校的阅览室兼会议室去,等待第一把手刘校长接见我们。他自己去学校的厨房为我们烧开水去了。
宽敞的阅览室布置得很简单。墙边放着几个书架,上面放着不多的几本书,每个书架上都有一座那个时代的英雄人物的石膏胸像,毛主席的石膏胸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墙壁上贴着好几张文革的宣传画。地上覆盖着一层不易滑倒的水泥地面。
我坐在这简易房的一处寒伧的角落里,对乡村中学简陋的陈设早已习惯了,去年底从大邑县安仁镇附近的农村中学参加开门办学学农活动结束之后返校以来,我好久没有见过如此,简易的中学阅览室了,我怀着有点崇敬的心情,忐忑不安地恭候着该校的这位清正廉洁的校长到来,就像文革前在学校等候英雄模范人物来校给我们作报告一样。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衣着简朴,约莫四十二,三岁的男人。他坦然而友好地向我们走来,随后他坐下来向我们作自我介绍,他的言谈举止随便而亲切,不会让人感到拘束。
我们刚刚坐定想听这位校长的自我介绍,而这时雷老师提着一个热水瓶突然走了进来,请大家喝开水,打乱了我们的注意力,这使会场稍微有点骚动,随后又恢复平静了。
校长开始向我们作介绍;他显得很潇洒,做出毫不拘束的样子,我们就越觉得他显得真诚而淳朴。他说,他初到新中国建立初期掀起的社会主义建设化高潮到来时期建立的这所农村中学时,他还是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青年,他投身到这一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先后掀起扫盲运动中,努力学习文化,并取得了很大成绩。
经过三年多的扫盲学习,文化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他那时已经是一位可以掌握现代化知识的青年了。随后他被安排到当地的一所小学教初年级学生的教师岗位上。他的变化是可惊的,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奇迹。他经过了一段“苦学苦练“的时间。
当时象他这样的青年人在人民群众中间是很多的。你要是跟他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期,你就会发现他们的精神面貌非常丰富。要是他们担心你短时间不能脱盲,就会不惜牺牲自己节假日的休息时间也要前来帮助你学习,让你能尽早脱盲。
他说;”我个人亲身经历不过是一个例子,一个可以说明新中国人民的变化的例子。我是一名来自农村的青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些习惯了把中国人形容成“文盲,愚昧”,“一盘散沙”的民族的西方人一定会因为在新中国有文化的青年身上找不到一点符合那些形容词的东西而吃惊。“
“这是不足怪的。连那些不相信在短时间内能把成千上万人民群众中的文盲脱帽的人到头来也不得不放弃他们固有的想法了。思想感情的变化甚至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外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改变也更容易衬托出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的改变﹒﹒﹒﹒﹒﹒﹒”
“作为一所农村中学的校长,我还有更深的体会。因为今天我们学校的老师们,同学们都把我当作知心朋友向我吐露他们最深的感情,对如何适应当前的形势深入开展教育改革试验活动,那些要求我给他们提供指导和帮助的老师和同学们。”
“这次从西师外语系来我校帮助我们开展开门办学,搞教育改革试验的老师和同学们,我相信在这方面他们就会向你们提供有益的指导和帮助,因为他们对此会有更深的体会和更好的经验。”
“他们能从大城市到我们这所位于偏远地区的农村中学来搞开门办学的教育改革试验都说明一个单纯的共同愿望:把科学技术的普及和教育战线上的教育改革的事情办好!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请来我校的老师们和同学们把我看作你们的亲密的朋友和同志吧!不拘礼节,有什麽困难需要解决的,就来找我吧!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帮助你们解决。“他的话刚一讲完,随即会场上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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