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159)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Years ---- The Reminiscences of My Workers-Peasants-Soldiers -Students’ Life from Autumn 1973 to Spring 1977 (159)
此文为原创。
牛市在歇马场古镇的集市内,也与活猪市一样,是本镇主要牲畜买卖市场之一。赶场天,天甫一亮,在通往古镇的马路上,你就看得见一辆辆的鸡公车或手扶拖拉机满载着牲畜,从活的公母猪到鸡鸭狗,从古镇的两头街口源源不断而来,将集市内的场地塞满,几乎没有留下路径,让买主卖主过往通行了。活猪市,家禽市,都在集贸市场内,生意也很兴旺。这里简直成了我们心中的城中之城,猪,野鸭羊顶多,狗鹅次之,有的社员用竹篮装着鹅,而有的则用竹背篼背着家兔到集市来卖。
如遇上不是赶集天,间或有几只鹅,家兔也与鹅一样差不多以同样的方式,由社员们带到集市来卖。大多数的母猪都是用稻草绳子将它们的四只蹄扎住,圈在竹栅栏里面卖,它们都变成泪流满面的母猪了。镇上有的小孩还把它们编成民谣来唱“”Don’t worry my sows,嘿!从宜兴来的良西猪,过年就要把你杀了,把你的猪肉剁成馅来包饺子吃!
我昨晚十点钟从餐车用完夜餐后,接近11点钟的时候才返回卧铺车厢里来,之后便接着到卧铺车前面的盥洗间去刷牙漱口,洗脸,才又回到我的卧铺下铺上躺下就寝。
我真是高兴。此时我又想起我昨天晚上进站上车时的情形,当我朝这节卧铺车厢走过来时。在车厢门口遇见了桂女士,我看见她身子紧挨着门边上的扶手,站在车厢门口,凝望着列车的前方,亲切地迎候旅客上车。自从我三年前离开曾与桂女士一道跑车的成昆列车的车班,上大学以后,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验过列车上的生活了。
我还记得以前我和桂女士在同一车班跑成昆线上的成都至攀枝花格里坪的慢车的时候,我们跑的这趟往返于这两地之间的列车跑一趟来回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晚上七点钟,天色才微暗,我们的这趟列车就从成都火车北站出发。在苍茫的暮色中沿着成昆铁路向遥远的攀枝花格里坪终点站驶去。
我从疾驰在川西平原上的这趟列车的车窗望出去,只见在一片黄昏的暮色中展现出来了一望无边无际辽阔的川西平原的景色,甚至透过车窗也能看见在天边上也露出一点儿西岭雪山的模糊山影来。车窗外快速闪过的原野上的景色对于我们已经成为了一道像时光流逝过去了的见惯了的风景一般。傍晚的朦胧的暮色在我们的眼前快速地向后退去。
车窗外的黄昏景色没过多久就变换成了一种更昏暗的夜晚的景色,从薄暮青转幽变到深黑色,这预示我们:黑夜已经降临了。对于在沿成昆铁路线上行驶的普慢列车上忙碌工作的我们-------列车员来说,夜晚和白天是没有多大分别的,除了车窗外的景色由黑夜模糊变得白天明亮清晰外。这些景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当这趟列车行驶在成渝铁路的冬夜里,车厢外面的空气虽然比较寒冷,但在车厢里面依旧感到很暖和。而此时正在卧铺车里当班的桂女士的心里燃烧着一种想把工作干好的渴望,她想让旅客们能安稳地在卧铺上睡好觉,所以她就只能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值夜班了。她实际上也是这样作的,她正在卧铺车厢里兢兢业业地干活。
列车上的这一夜晚乎比以前的夜晚显得更宁静了。旅客们已经睡了。除了列车急速行驶时车轮撞击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不,不能说没有别的声音,因为还有风刮过车厢顶发出呼啸声,偶尔还有旅客走过卧铺车厢的过道发出的轻轻的脚步声从幽暗灯光照着的卧铺车厢里传过来。、
桂女士干活累了,用手拉下靠近卧铺车厢过道旁边安置在车窗下的一尊折叠座椅,坐下来休息,她不说话,只是手靠在车窗旁设置的一尊小茶几桌上抬头遥望着车窗外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不仅望星星,还看她的从车窗玻璃里反射出的自己的映像,以及倒映出来的她的一头秀发。
车厢外的夜色漆黑得吓人,漆黑得连沿途的景色也被淹没了。她从布满繁星的天空里把目光朝下移的时候,她只看见车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她的深蓝色的铁路制服和车厢外的夜色几乎是同样的颜色。只有从头上闪耀着熠熠发光的黝黑的秀发,使她想起了夜空中的星星。她又抬起头去望天上的星星。
夜空是幽兰色,上面流动着布满星星的银河。这星星的银河流淌在宇宙的外太空中,流淌在我们的这颗蓝色的星球之上。星星在银河中流动,好像就要向我们这颗蓝色星球流落下来似的。她曾想伸手去摘下几颗星星,因为它们离我们的这颗星球实在是太遥远了,根本就够不着它们。
看着银河中流淌的星星她又想起了她的秀发,她便埋下眼睛去看车窗玻璃里映照出来的她的秀发。她依旧坐在车窗旁边的座椅上,不说话,甚至不曾动一动自己的身子。她只顾抬头仰望着流淌在宇宙太空中的星星的银河。她不知道那宇宙太空中银河里流淌着的星星有什麽秘密,值得她这样长久看。她真是感到高兴。天上的繁星,你奇妙的景象常常是常常是这样的亲切,总给人许多愉快的遐想。
况且桂女士正是“跟着列车跑”的人;服务旅客的事,差不多占据了她的全部的精力。并且她是一上车当班就百分之百地忘掉了自己的人。纷乱的杂事,也足使她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去再无暇顾及别的事了。眼前属于她职分内的事,就有不少。而此时对她而言与她工作无关的事恐怕就只能算是她的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列车经过一夜的行驶直到黎明了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方才告退,天边渐渐露出破晓的曙光。再迎来新的一天晨曦之时,车窗外闪现的景象很是令人着迷。夜已渐褪尽,车窗外闪过寥寥灯光,远处却是如繁星点点的灯火,将告别静谧的夜。
孤独的值夜班列车员,这趟寂寞的夜行列车,沿成渝铁路驶向远方,驶在天涯的尽头,驶在回乡人的心田上,更是驶在每位旅客的人生之路的归途上。列车在急速地行驶,人们在跟随着列车前行。行走在世界的尽头,看破了人世间的冷暖。一年四季花开又花落,月夜变黎明。透过车窗,仿佛透过一扇心灵的窗户,看到黎明的曙光,一缕缕破晓的阳光浇灌人们心中的渴望。
桂女士拉开卧铺车窗帘向外看时,只见列车正快速驶过龙潭寺车站向成都东郊八里庄货运车站驶去,再过二十多分钟,这趟列车就将抵达它的终点站成都火车北站了。桂女士值了一个通宵的夜班,浑身软弱无力,也像是夜来失眠感觉很困乏似的。
天空是一片拂晓时的阳光散发出的朦胧的颜色。成都东站上载运木材的货运列车的车轮撞击铁轨发出辘辘的重声,从清晨新鲜的空气中传来,分外滞涩刺耳。桂女士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从坐在车窗旁边安置的一尊折叠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惘然朝卧铺车厢看。露出她穿在外套里的一件内衣是一件淡红色的女人衬衫;已经半新旧了,但从衣服的样式上还可看出是一件新潮流样式的衣服。并且由此而显示出她有喜欢打扮自己的嗜好。
突然灯光一亮,卧铺车厢的电灯大放光明照亮了整个车厢。大多数的旅客似乎已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车窗外的风声转弱。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卧铺车厢的广播声终于在耳边响起来:“各位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本次列车将在二十分钟之后到达我们这次旅行的终点站---成都火车北站,请大家清理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不要将自己的一些东西遗忘在列车上了。我们的列车员随后将清点卧铺车厢上的卧具,希望大家主动配合他们的工作。要中途转车的旅客,请到火车北站售票处去改签车票。欢迎各位旅客今后有机会再次光临我们的列车。谢谢你们,祝大家旅途愉快!平安地达到你们各自旅行的目的地。“
这陡然的广播声引起的虚惊却把众旅客从睡梦中唤醒了,而瞬时的兴奋也发生了作用,竟意外地使大家一致地迅即翻身起床穿上衣服忙碌着整理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了。在这一时刻,桂女士朝我的卧铺走来,站在我卧铺的床边上,一面微笑着说:“快起来,整理好你的行李准备下车,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
我有些窘了,觉得她的微笑颇含有关心的意思,忙说道“感谢你的关心,我马上起床整理好我的行李,准备下车... ... ... ... ”桂女士听完我的话后,点了点头,表示领会我的意思了,她一双眼闪烁着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便马上说:“祝你这趟旅途愉快,早点平安回家见到你的亲人。欢迎你今后有机会再来乘坐我们这趟列车。我现在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再与你闲聊了,望你多保重。今后有机会再相见。”说完话,她便离开去卧铺车厢忙她的事情去了。
随后一片骚动的声音在卧铺车厢里翻腾着喧嚣着,发出巨大的噪声。旅客们都在倒腾着忙碌地整理自己的行李和随身携带的物品,携带着它们,顺着卧铺旁的梯子纷纷从卧铺上攀援而下,拥挤着朝车厢门口奔去,排队准备下车。二十多分钟之后,我们这趟列车终于正点到达它的终点站--成都火车北站,列车缓慢驶进车站,停靠在第三站台旁边,当列车停稳后,列车员打开车厢门,让旅客们排队依次下车。
临下车时,我特地向站在卧铺车厢门口照顾乘客下车的桂女士告别。我提着旅行包,凝视着桂女士的面孔,再一次向她表示我的感谢。桂继续着轻轻儿说道:“祝你旅途平安,有机会咱们下次再见。”她说完话后,就极敏捷地去照顾下一位旅客下车了。
我提着那只旅行包匆匆地往车站出口处走去。挟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月台上有车站服务员往来巡视,空气中回荡着火车发出的各种鸣笛声;昨晚下的小雨似乎早已停止了,风声渐已转弱。天空是一片明亮的晨曦的颜色。我终于抵达我的旅行目的地---成都火车北站了。拂晓的晨光洒在车站外的广场上,站在车站外面接客的人们正在往出站口方向东张西望。
我向出站口走去朝一位女检票员出示了我的客运段的工作证,她瞟了一眼,就把我放行了。我怀着愉悦的心情,提着旅行包走出了车站出站口。独自一人沉闷地向车站广场对面的无轨电车站走去,半路上,看见一辆满载乘客无轨电车正驶离车站沿着人民北路方向朝城里驶去。
无轨电车站顶棚上空一面半新旧红布标语招贴儿,还高高地挂在旗杆上,在寒风里的对着我晃荡,像是嘲笑我的失意。我忽然抱怨起这辆驶离车站的无轨电车来。我心里想:“这电车早不开车,晚不开车,偏偏在我要乘上此电车的时候,它却驶离我而去。”我忍住了一股无名怒火,急行了几步,来到电车站站台上,走到别的乘客后面去排队等候上车。
我还记得我去年回家度完暑假后的九月初秋的一天傍晚搭乘一趟从蓉城的火车北站驶向重庆菜园坝的夜行的列车时的情景,列车行驶了一夜的之后,第二天一早就抵达重庆菜园坝火车站。走出车站后,我在汽车站搭乘一辆巴士又回到北碚的西师,开始秋季新学期的开学读书,一直捱到今年初放寒假了,我才又周而复始地离校返家。
今天我又回到阔别快半年的成都来。人民北路两旁法国梧桐树的翠绿,在拂晓而清冷的朝气中我搭乘一辆无轨电车进城去市中心的盐市口转车到西门的青羊宫无轨电车站下车后步行回家。锦官城的蓉城,虽说这是我生长的家乡,可是这城市的一切都对我显出一幅陌生的样子。在街上人们都在匆匆忙忙赶路,我看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其实早先人民北路两旁的长着庄稼的田野也没有了,代替它们的全是洁净的柏油铺的宽马路了。人民北路已经变成了一条现代化式的大街,无轨电车从它上面急速地驶过。两边修建起一幢一幢的成铁局的铁路职工宿舍,偶尔出现一些高大的洋楼,也显得很突兀,那是成铁局的科研机构或机关办公大楼。在人民北路的这条街上所见到的多是一些庞大的成铁局建筑物,一座半边城区式的铁路之城已经快速地在这片土地上兴起了。
从前寂静的街道现在也显得很热闹了。我好像一个外乡人,寂寞地坐在一辆驶过一条街的两边全是用红砖修建的楼房的街道的无轨电车上,就在喧嚣繁华的城市的都市热闹氛围变得越来越浓厚的时刻,电车到了盐市口车站,是正值早晨八时。
我下了车反而感到有点生疏,也有点渺茫,车站上挤满了乘车的行人。车站顶棚上张挂着一幅上面写着文革标语的长条的红布横幅,上面的标语字迹已经开始褪色了。可见那条横幅的标识已经张挂得很久了,却还没有取下来。我到了这繁华的闹市中心,虽然离开这座城市已经有半年了,但也并不比到了外地那样感到陌生。我一个人提着一个旅行包,朝一个无轨电车站走去,决定乘车去青羊宫车站后,再下车步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