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120)
照片为西南师院校园及北碚城区的照片 摄影:清衣江
位于平坝上的毗邻我们‘开门办学’的那个农村中学的小镇的冬天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冬天里,天常是被一派灰白色的厚云遮住,从早至晚,从今天至明天,老是一个样;有点冷风,不算很大,万没有将这黯淡的云层略为撕开一点的力量。
小镇外的田野上,小春既未长出,是冬水田里,便蓄着水,从远处望去,除了栽着油菜的田野外,便是一方块一方快,倒映着天上的云彩,好像陂塘似的水田。
不过生长着的绿树是很多的,小镇外的每个村庄都是被绿树与各种竹子掩映着,隔不多远便是掩映在绿树和竹林绿叶丛中的村落。若在春夏,这些村落便成为万顷绿波中的苍螺小岛。
当然,戴老师总是抱着一股极大的热情仔细研读我们的新编英语教材,但是这绝不是说他想以此作为什麽手段来想达到自己的甚麽目的,他只是想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英语学习水平而已。因此他的研读热情也没有受到什麽影响而消减。
而当他感觉到无法提升自己的研究深度,只能通过在他的参考书中增加一些有关书籍来扩大自己的研究范围时,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放慢了自己的研究速度,而变得十分谨慎地选择有关的一些书籍来阅读了。
几年前,在无任何人的指导下,他曾怀着一种梦想开始了一项雄心勃勃的颇具眼光的读书计划:对简·奥斯丁的整个经典著作仔细阅读之后再写出评论,这一系列书评将贯穿这位英国作家的整个著作全集,一次仅阅读一部小说,然后再对这部小说写书评。他说了绝对尽可能在撰写这部小说的书评时要将自己想阐述的观点都写进去。
他对简·奥斯丁的小说阅读后撰写的评论应该是详尽无遗的,从每一个可以想象得到的角度来审视评论简·奥斯丁小说,包括从历史,传记,修辞学,神话,弗洛伊德学说,荣格学说,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基督教法律,伦理学,权威的解释,语言学,现象学,典型杰出人物的解说,凡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你 都可以说出来; 这样一来,当每篇评论都写出来之后,再评论这本小说就将无话可讲的了。
“原来简·奥斯丁小说的评论还可以像戴老师这样写,”有的同学读完他的书评后不禁感概地说道:“简·奥斯丁怎麽成了语言垃圾的制造者呢?怎麽又叫着写悲剧小说的大师呢?”------这两个问题恐怕也是书评家今后需要用来研究考证的材料。
如果胆大一点的也可以说简·奥斯丁是一位写喜剧的大师,维多利亚时代在英国历史上还是浪漫主义文艺创作的时代呢。不消说把话锋一掉转来,还可以论定简·奥斯丁是维多利亚时代写悲剧和喜剧的作家了。
正如戴老师经常要尽可能耐心地向同学们解释那样,练习写作简·奥斯丁小说书评的目的不是要促使其他人欣赏和真正理解简·奥斯丁,更不是为了表扬小说家本人,而是要最终制止这位小说家别在小说主题上再制造更多的垃圾语言了。
戴老师对简·奥斯丁小说阅读后写的评论表现他对简氏的许多小说中的主人公的看法,他很想在现实世界里就此做一番比较研究,但又时常怀疑,担心自己最终被引到虚无世界里去了。
他写书评的目的不仅是为今后编写教材提供素材,而且也是为教师们今后的课堂教学提供一些参考资料,他查寻一些学者写的简·奥斯丁小说的书评后发现,他原本打算准备写的书评已经有人先于他之前就写出来了,如果他再接着重复写,那麽很有可能是做无效的工作了。
戴老师常常想假如写书评能够就和同学们写作文一样,每天都能写得四五千字时,那他每个月也可以写出若干篇书评出来了。无如要写书评决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而他的笔尤其是很慢的。他用的每一个字虽不必如象那些大师一样经典,但他每写好一篇,至少总要修改四五次。
能够写好一篇书评已经不容易了,写好之后还要经过几次反反复复推敲和修改,即便是再粗糙的雕塑经过这样反复地雕琢之后,怕也是变得栩栩如生了。
就是他写的简氏每一部小说的书评,虽然只有八九千,一万字的光景,但他为它所花费了的时间,前后怕有一周的时间。----但是也好,一周的劳动换得练习写作的乐趣来,书评既可以用作编写教材的素材,也可以用作教学的参考资料,同时也能将书评手稿汇编成册,再油印装订成小册子发送到每个同学和老师们手中,真是做了一件莫大的好事。这不仅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还是一举三得四得五六得的好事呢。
他的书评受到校内一些人的冷落,他们年级有的教师对他写书评好像还颇有些微词,虽然他们对此却仍然保持沉默的态度,不发表自己的任何观点。他越是见人沉默,却越令他感到不安;见沉默的人越多,使他不安的程度便越见加甚。
------特别是他被别人冠上“不务正业之人” 的雅号之后,在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下,他的垂头丧气之窘态便渐渐地显露出来了,他在一般打稿纸的白纸上写出一些成语来慰籍自己。
在用自己菲薄的薪水购买的白纸上用清淡的墨水潦草地写些故为安慰自己的句子,张贴在卧室墙壁的四处,怎麽也好像自己触碰到了自己柔软的痛处,自己给自己增添不愉快的情绪似的。这使自己已经冷落了的写作热情越见惨淡了下去。
戴老师写简·奥斯丁小说的书评暂告一段落之后,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反而接下来更是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写书评的爱好当中去。表面上尽管校园里读书学习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淡了,但戴老师这类勤奋好学的年轻教师对读书学习还是充满了热情的。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校图书资料室查寻资料,有时他们还就某一学术问题展开热烈讨论。而这时这间图书资料室倒是变得热闹绝顶的了。他们除了在这间资料室查寻资料外,他们还云集在这个地方仔细研讨学术问题。
这些热爱学习的青年教师的显明的标志就是课后常坐在这里读书,所以这儿也就特别是他们喜欢呆的地方了。
在这间不太宽敞的图书资料室里面纵列着四排书架,每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要来这里借阅书籍或查寻资料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得不穿过这每两排书架之间的通道走到服务台去办理借阅手续。
虽然这些摆放在室内的书架并不妨碍观噡,但对于喜欢读书的戴老师这类的年轻人甚至还具有相当大的吸引作用的。因为只要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籍还在那里,这些好学青年便知道对他们求知欲望的满足就还会起着一种相当大的稳定作用的。大概校图书资料室所呈现出这种安宁,祥和,很浓的热爱读书的风气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
但今天出现的情况也谈不上是例外的,图书室内围坐在一张大的长方形的阅览桌两边的,只有四个人。戴老师照例把一本简·奥斯丁小说摊开准备仔细阅读后写书评时,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的丁老师说,今天人太少了,读起书来都不起劲,如果罗老师来凑个数就太好了。罗老师文化水平高,气量也大,风度高雅,人又有趣,同任何人都说得拢。
可是这会儿罗老师也同小马,老刘一道下乡去走访同学家长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丁老师遂自己把戴老师的茶杯拿过来,掺满开水后递到他的面前,并示意他喝。
“小丁,你说罗老师现在能到我们这来就好了,你有啥事想同他商量,是啥要紧事吗?”戴说。
“在我好像并非要紧的,我硬想不出有什麽要紧事与他商量,你的心思倒是很细腻啊!观察事情很仔细的…………‘’
“难怪每次见你一旦有罗老师在场就喜笑颜开的,活像遇见你的一位好朋友似的,老实说出来看看,如其为友情的事,那我们就更好理解了。“
唉!倒无关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罗老师与大家都合得来,谈吐不俗,是一位有学识的人。你把这件事说得如此复杂而糟糕,这事真把我急坏了!”
“我默倒是啥了不起的大事,你这说我心里就明白了。“
戴老师把放在身旁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毫不在意地说:“这点小事,也值得去如此费心思!年青人的友情是美好的,既然是已经点燃了,就让它去吧,好在这事也不是甚麽坏事情!…………”。
罗老师是这所中学教初三的数学老师。从1964年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有十一年的光景。在任何一个文革前高中毕业生眼里看来,他的际遇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1964年他高考落榜了,而尔后只是凭着自己高中三年学习掌握的扎实的基础知识,仅仅受了几个月的培训,便被分配到这所农村中学当教师,先在初三年级当了一年的试用数学老师,遂转正到现在的这一教职。
他在文革中尚未受到过什麽冲击。他舍弃求名正途,而寄情于平凡中做出不平凡事的打算,和戴,丁老师等因而才成了同心之交。他的群众关系好,社交才能极优,喜欢学习英语,会唱歌跳舞,也会拉京二胡。会作诗,还会下围棋,算得上是一个性格开朗,乐观,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戴老师有时想在写完简·奥斯丁小说书评之后,继续对那些与创作《浮士德》诗剧的德国诗人歌德属于同一时代的著名的英国小说家,诗人和戏剧家的著作做同样的书评工作,这个想法使他深感满意。
有学者预测也许未来使用计算机和由训练有素的研究生团队进行文学评论的研究工作之后,不可避免地将缩小英国文学的可自由发表评论的范围,由此在这一整个研究领域内将弥漫着悲观沮丧的情绪,使他们的很多在这一领域从事研究工作的同事变得多余:期刊杂志将无人问津,一些著名大学的英语系将像荒凉幽灵似的鬼城一样遭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