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29, 2017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7 )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7  )

照片为西师校园与大邑安仁古镇风景照片
放学了,我还独自一人神情落寞地站在教室的讲台上,见教室里面空荡荡的显得一片寂静。我抬手对着戴在右手腕上的钢表带的手表扫了一眼,时针指着十二点钟,心中暗忖是正午时分了。我想刚才同学们离开教室的时候,怕已经是将近十二点钟了吧。当时我瞧见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的情形,不由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该轮到我走了。我背上那只沉甸甸的书包,里面装满了上课时发下去后又遭到同学们退回来的教材,我孤身一人朝教室外走去,已经走了十几步路远了,回头一看教室门还未关上,我又转身回去把门关上。离开了学校,步入古镇的街上,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街道还算宽敞,可以不担心人多走不过去,我轻松自如地从拥挤的人丛中穿过。

在初冬的太阳光照耀下的安仁古镇,远远的天边上正涌着一朵朵的白云,古镇公馆式的园林建筑沐浴在冬日的太阳光下。公馆园林中栽种的玫瑰寂寞地开着些粉红的鲜花。古镇看上去一切都显得很自然而平静--------。此时我想起爱尔兰诗人和作家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的一首诗来。诗中叙述诗人怀着浓厚的乡思眷念爱尔兰故乡的湖中小岛茵尼斯弗利的清新自然的田园风光美景。他满怀激情的赞美道:

And I shall have some peace there, for peace comes dropping slow,
Dropping from the veils of the morning to where the cricket sings;
There midlight’s all a glimmer, and noon a  purple glow,
And evening full of the linnet’wings.

这节诗的意思是:

随着宁静慢慢地降临,我就会得到安宁,
宁静从清晨的薄雾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闪烁着一片微光,正午紫光闪亮,
傍晚到处飞舞着红雀的翅膀。

我应着集市的喧闹声,默念起这节诗,我觉得好象是从我内心中自然流出的一样。但我又一回想,诗人自己究竟有着这诗人般的真挚情感。诗人有他的作品足以供人纪念而世人湮没不了他。


当我漫步在阳光照耀下的古镇街头才领略到坐落在川西坝子上的这座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古镇的风景真好,“我由此便无不惋惜地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哎!可惜的是一旦这里的开门办学活动结束后,我们不久大概就要离开这里返回学校去了吧。“

一种怆恼的情绪盘据在我的心头。我没精打采地走回我寄居于房东家的临时住所来,平常行走的步子本是要迈得分外的急凑,在今朝却是十分无力的。我的手指搭上了门环,轻轻地拉开了房门,进到客堂里,只见房东的老妈一人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做针线活,她问我吃饭不吃,我回答着要吃。她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转身走进厨房里去,将放在灶台上锅里加热的饭菜,给我端过来放在客堂的餐桌上,我坐在餐桌旁边的凳子上连连抱歉说:“对不起!大娘给你添麻烦了!”


她却不以为然地对我说:“你不必那么客气,咱门好歹还是一家人嘛!我做的东西,真不合你们城里人的口味,只好将就了。可惜现在时候太晚,集市也散场了,啥也买不出来,如果逢上赶集,我去集市上走一趟买些菜回来,不管时间再晚,半夜三更我还能够显点手艺哩。”我早就饿了,根本就不计较这食物的味道了,很快就把饭菜一扫而光,自己赶忙把桌子收拾了,把碗筷端到厨房里去清洗干净后,再放进碗柜里。


我便匆匆朝我们的卧室走去。但推开房门一看同住一室的三位室友都呆在房间里,但这静悄悄的房间好象一座死城,好象有什麽比死的寂静还厉害的东西埋伏于此地似的。念起今日上课他们与我一样都受到了学生们当众给予的难堪和冷遇,而此时他们见我走进来,直视着我好一会儿,忽然之间人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我吐出沉积在他们胸中的满腔怨气。我噤了一下,走向房里的中央处静立着了。触目都是遭学生退回来的自编教材。四张木板床,两张是空无所有,一张还留下我们盖用的几条棉被。一张床上堆满了那些退回来的教材。


“嗯!十有八九。------“我忽然若有所悟地问道:”我们搞出来这套教材是不是属于闭门造车式的东西,与同学们的英语实际水平差距太大。我们怎么好竟不直接咨询同学们的意见,而把自己封闭在学校里就开始瞎编教材嘞?既然我们已经到这里来开门办学了,就不能再把自己封闭起来蛮干了,我们应该亲自深入到同学们中间去针对他们的实际情况搞调查研究咨询,这样才能编写出一套适合他们学习阅读的教材出来。我考虑到这才是我们今后应该要做的事。若果不是长期以来忽视教学与实践的结合,忽视基本理论知识与生产劳动实践的结合,否则我们断然不会编出这种脱离实际的教材出来的。


不管怎样,我们既然脱离了同学们的实际情况,编写出了不被他们接受的教材,坏事总可以向好的方面转化。我觉得这样一来倒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机遇。我们这次来参加开门办学的人多,我们回去一联络,大家坐下来一起协商,绝对有办法编写一册适合当地农村同学学习的教材。“郑同学定睛看着我那副自信甚坚的神态,不由点头说道:“好倒好,但我们现在怎样才能很快就能编出适合我们同学学习的教材出来呢?“我回应道:”就是这点要我们大家来商量啦。“


大家都晓得我们在农村中学的课堂上教的这门英语课在当时既算不上时兴又算不上紧要的课程,编教材到底该从什麽地方下手,心里疑问越来越大。在一次有同学们被应邀出席的碰头会上,我们和刘老师谈到这上头。刘老师毫不思索地随口便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捷径:”“这有什麽为难地方!只要把你们所晓得的何者叫坚持教育要革命的方向,何者叫坚持走《五·七指示》道路,正是为了实现这个“教育制度的根本改造”。我们才来此实行开门办学。”

他又说:“学生只有积极参加三大革命运动的实践,与工农相结合,树立为革命而学的正确目的,才能产生真正强大的学习动力,以百折不回的毅力,去攻克一个又一个的科学文化堡垒。当前同全国一样,教育战线的形势也一派大好。从上海“七·二一”工人大学到辽宁朝阳农学院,从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到大寨学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朵朵教育革命的鲜花竞相开放。崭新的无产阶级教育制度通过各种试验,正在逐步建立和巩固起来。”


“你们想一想大约上述这些理论性的说法在国内出版的英语报刊杂志上总有不少罢?收罗收罗,先写一篇包罗这方面的浅显的文章。而后尽量把我们在农村‘开门办学’过程中遇到的实例,一章,一节,一段,一目,不厌其详地写下来凑成一小册子,岂不就编成一部有理论,有实例的教材了吗?不妨再加一些文革前后的对比材料,这样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想告诉你们:“我十年前在川东农村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四清运动时,我在当地农村举办的三级干部培训班上讲课时,便是这样干的。我那时的境况比你们老火得多。因为我在当地农村才住了几个月,连有关这方面的理论文章也见得不多,当然英文资料就更少了。所凭的仅只薄薄一册‘四清运动’资料选读之类的东西,得亏在搞运动中看了不少中央,省市地级的上级部门下发的有关文件,凑合起来,为讲课编写的文章竟写得居然言之有理了。你们是工农兵学员,真资格,又有那么多英语参考资料,还怕编写教材不一鸣惊人麽?“

------”对!我们就按你说的这套办法编写教材!“我便赞同地说道。

我们在那次碰头会之后不久,我们大家又聚在一起正式开始教材的编写工作,我们翻出一些其他院校编写的教科书,及市面上出版的一些英语报刊杂志,一面参考,一面编写。到编写完一集时,便拿出其中的几章向刘老师请教。他皱起眉头,看了遍道:“还算编写得可以嘛。”但一转瞬,又笑了起来说:“据我看,还是尽量改写简单一下的好。不要用那些不常用难辨认的大单词,尽量采用易懂的常见的小单词的好。不然,同学们会说这不是适合他们学习的教材,倒象艰深晦涩的政论文章。”就由于刘老师说的这番有建设性的善意的顽笑话,害得我们赶紧取出教材来,按他提出的建议埋头改写起来。

参与编写教材的陈同学,张同学几个年纪比较大些的同学------也都在二十岁左右,英语,中文,政治等专业课虽则属于中上水平,抄写英语来,却都很快。就连绰号小喜鹊的林同学,也能在一个小时之内,不打草稿,写出一篇短文,还相当通得下去。只管每次免不了写错几个单词,被李老师用红墨水的钢笔打着一串的杠子。她每次也不争论,还态度十分谦虚地向李老师表示感谢。只在休息脑筋时,她才走到窗前来观赏一下外面田野的风景。

一天下午,我们大家正集中大教室旁的一间小房间里编写教材,初冬的十二月间已经没有灼人的阳光,由于玻璃窗的反射,阳光时时射进那间小房间,时不时地晃射着眼睛,很打扰人们的思绪,我们正觉烦躁写不下去时,碰巧郑同学从房门边伸头向里面看了一眼。“你们当真在修改教材,好辛苦!”“不是修改,”我们一面放下钢笔和教科书说道:“这完全是在重新写,准备上课用的。------这次我们是按照同学们的实际水平和刘老师的建议来改写的。现在不写了,请坐,请坐。”房间太窄逼,两张课桌外,仅一张小茶几,几张小独凳。“编写教材,那是一件太费脑筋的麻烦事,我以前曾经见过老师们如何辛苦地也是在类似我们这样的艰苦环境中编写教材的--------”我接着郑同学的话就这样说开了头。


郑同学是这次开门办学中专为我们掌管生活开支的人,他与大家相处融合,并且态度谦和,样子又那么敦厚与人为善。张同学也就与他谈话随便起来。说话的声音放大了,说话的内容广泛了起来。张同学在编写教材中是操办写作事宜的,当然罗,思不出其位,说不到几句,自然而然教材重新编写的经过,便滔滔不绝从她的讲话中流露了出来:“当初我们从学校油印带来的那批自编教材。不晓得出于什麽原故,如今全都作废了,不能用了。所以我们只得今晚赶工,把新编写好的教材油印两百多份出来。以备明天上课时散发给同学们当教科书用。”当晚我们就把教材编写工作完成了。


结果第二天早晨上课时,我站在教室门口等有同学进来时,我就对他们说:“签名!请签一个名字,愿意领取新教材!---在这里签名,已经签过的不必再签。-------我们不收取任何书本费,-----------只请签名在这里,!-----莫拥挤!有四册薄本子教材,一人四册,都一样!“愿意参加上英语课的同学,在这里签名!请把家庭地址写上。”愿意参加上算术课的同学,在这里签名!请把家庭地址写上。愿意参加上现代化农业知识普及课的同学,也请在这里签名,也请把家庭地址写上。“”已经签过名的诸同学,务请把自己家庭住址和所属的大队公社也填写上,以后选出学习优秀的同学时,好通知他们!------签名的诸同学请注意!----“

--------我们硬是将昨晚油印好的教材人手一份地免费分发到每一位同学的手中。所以我们同学开头只是有点诧异。向我们说,光是编写出这教材,就已经很不容易,还能顺利赶印出来这麽多份,这就是很难办到的事了。目前最重要的,仍是如何维持好全班同学的课堂教学秩序。由于经过我们做出的这一番努力后,同学们如今能使用上新编的,结合实际的,而又通俗易懂的教材了。如今他们人心稳定了,尽管他们之间的学习水平又那麽参差不齐,万一发生点什麽课堂教学上混乱的事情,这个责任到底该谁来担?看来,自从我们试用新教材后毕竟还没有发生这方面的情况。我们为此心中感到无比的宽慰!


附记:

同时我们也体会到了在农村开门办学上课时所遭遇到的一些困难。临下乡开门办学之前,在系上举行的动员大会上,系领导一再对我们强调:“到农村去开门办学,贫下中农和我们要教的学生都是我们的老师”这一看法的确包含一个重要的道理。实际上,我们的确需要向贫下中农包括他们的子弟学生们学习,但不是学习莎士比亚戏剧或是«失乐园»的写作观念。了解老师可以从学生身上学到什麽,能够帮助我们解决如今我们在他们学校施教面临的一个难题:教材编写。

在我们开门办学的安仁公社中学,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我们,而且几乎要让我们的开门办学遭遇滑铁卢式的失败。与此同时,省内的一些大专院校和师范学院也在推广开门办学自编教材。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学校就在这方面似乎显得落后了。事实上,我们学校可与省内的其他几所大学一起联合开发和编写教材。

但开门办学自编教材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教育形式吗?恐怕也未见得罢!正是在这一领域,学生教老师的观点颇具启发性。我的一位同事跟我说:“你不仅仅要教学生,你还得了解他们。”他说的这番话的含义我是理解的。在校上课时,我们的老师曾一再告诫我们:“我们在教每一堂课时都需要了解面前的是些什麽样的学生。我们需要了解他们的知识水平,他们是谁以及该做些什麽才能帮助他们成长。即使你同时教一百个学生,教学仍然是一种对话。

在我接下来要教的英语课程中,就包括一篇有关白求恩大夫的课文,我一直努力了解学生们能做什麽以及如何才能使其进步。他们是否能够掌握白求恩大夫的课文中的情节概要?如果不能,讲解这篇课文时要在教学中多作一些单词,句型,语法的解释。对于他们来说,课文句子是否太深奥了?那我们就得再多花些时间把每个句子,特别是长句子逐句逐句过一遍。他们熟知课文的情节和语言了吗?现在该向他们介绍如何表现白求恩的人物模范事迹的写作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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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19, 2017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6 )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6  )

照片为西师校园与大邑安仁古镇风景照片

就在我们下乡动员同住一个村的那七位同学返校读书之行的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 一大早,他们当中的六位同学背上整理好的書包,穿上干净的衣服,懷着興奮的心情 到學校上学去了


邓善可同学还站在自家房门前的台阶上匆匆忙忙漱口洗脸,当盥洗完毕,折身走近屋内,他的父亲问他道:“你今天还是要去上学吗?”小邓答应道:“自然要去上学罗。“他父亲笑了笑:”昨天,我还以为你们找借口,假意应付一下那些专门来动员你们上学的老师们的。“小邓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啥要假意应付,骗他们干啥子嘞?我们大伙昨天当场都把决心表了,我们为啥今天不去上学呢?“


他父亲又笑了笑,问道:“你真个要去上学吗?依我的意见,还是莫去罢,留下来帮着家里干活。”小邓接着说道:“哎,自然罗!不管怎样,听父母亲的话留下来帮家里干活,是不会错的。但久留在家里干农活,耳目太闭塞了,不如亲自到学校去上课开开眼界,至少在那里,还可以学习到不少新知识,大长自己的智慧,昨天又有老师们亲临我们劳作的田间地头来动员我们重返学校读书,所以我觉得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对双方有利的大好事何乐而不为呢!爸!对此事我们不应再犹豫不决了。”


 小邓的父亲略为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是你们业已决定了的大好事,我麽当然表示赞同,也不好提出什麽反对意见了!” 为了尽早让小邓赶到学校去上课,他们父子两人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吃了早饭,用餐毕父亲又顺便朝小邓的手上塞了几根红薯要他带到学校去当午饭吃,小邓把脱下的白麻布短衫挂在墙壁上的木衣架上,又从衣架上取下一套用染成青色的土布制成的衣服,裤子重新穿上。


父亲随着也站了起来说道:“我说,不如咱们再坐一会儿,谈谈你进学堂读书后在目前究竟该做些什麽事。”“不用再谈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小邓焦急地说道。这时,天色已变,原先红彤彤的朝阳已经被灰暗的云层遮住;灰云之上还腾起一堆一堆的乌云。父亲把小邓送到村外大路口。两人告别后,小邓沿着这条路向学校走去。


我还记得那天早晨当我最先抵达学校后,我站在学校大门口看见那几位昨天经过我们一番动员后来上学的同学走进了校园时的情景,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他们就是一群很训静肤色黝黑的从长年的劳作中熬过来的农村少年。他们穿的是染成青色的土布制成的衣服,裤子。仍然是保持着下大力气干农活的一副淳朴农家子弟的形象哩。


我一眼看见他们就好象看见了一群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少年一样。他们比如就像一群欲奋飞的飞鸟,在这奋飞之中却隐隐含着一种他们即将翱翔于蔚蓝色天空中去实现自己大展鲲鹏翅的远大理想,但这也是他们怀抱着的一种很有含蓄意味的远大理想。


在学校大门口我看见他们,他们也看见了我,我们此刻不期而遇又在学校门口见面了。我们彼此都热情地打招呼,不消说仅仅经昨天的一次见面,使我们彼此互相都好似很熟悉了似的。我很高兴他们很信守诺言能按时来校上课。后来他们中有人对我说,我们在他们劳作的田间地头与他们的初次会面,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留在记忆里的。而他们这次久别之后重返校园来上学或许是他们每个人都曾有的梦想。


他们一伙人走进校园后,直接朝教室方向奔去,走到教室门前面见门被紧紧关上,只得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一个同学才猛的一把掌把紧闭的教室门推开,他们最先走进去。在教室中间找了一排座位坐了下来,等待着上课。这会儿教室内无声无响的,一个人的鬼影子都见不到,罗同学头一个开了口说:“该不会是今天不上课吧?”江同学应声说道:“老师们昨天亲自来动员我们上课,人心再怎么浮动靠不住,也不会闹笑话到如此的地步罢!坐在这儿等一会儿或许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罢。”

就在此时,见邓善可同学穿一身青色土布制成的衣服急匆匆地走进教室来,但是他确是比他的那些同学们要迟一些走进教室来。江同学如象获得至宝似的,一把将身体长得颇为结实的邓同学从正奔走在他身旁的过道上拉到靠近他座位旁的课椅上坐下,问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上学了嘞,可真有此事?”“没有的事,我咋可能不来上学吗。”邓同学呼着热气,并用一张手巾擦着额上流下的汗珠说道:‘想不到你们比我还早到学校。“


江同学插嘴问道:”你为何比我们晚一步到呢?“邓同学连忙解释说:”今天早晨一直到快吃早饭之际,我父亲还在喋喋不休地发牢骚,抱怨我不该去上学,我为了消除他的误解,而耗费了不少时间向他说明情况,作解释,这样我就来得稍晚了一点。“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邓同学朝四面看了看,见又有不少同学急匆匆地走进来,教室内顿时变得闹嚷嚷起来了,来上课的同学已经多起来了。江同学遂低声说道:”邓同学,老师马上就要进教室来给我们上课了。


坐落在安仁古镇北边的新公馆就是现在安仁公社中学的所在地,前边有一条偏避街道。街道旁边的中学占地相当广阔。房屋建筑高大结实。校内还有几片在这古镇很不容易找到的宽敞的坝子。现在,因为这里将作为我们“开门办学”的实验学校,虽然街上嘈杂,一进校园倒还幽静。校园内有挺大的一片用水泥铺成的院坝,它早就被在传达室值班的那个工友打扫得异常干净。


“我一直走进来,除了见到校门口传达室值班的那个工友外,还碰见几个走进学校来上课的同学。我情不自禁地对那位工友说道:“今天你们这里真热闹,”“今天若是不上课,你进校来试试看,这里清静得可能连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这位工友到是很率直地如此这般地告诉我。


我一跨进教室,就见到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正望着我呢。一种欣喜的情绪顷刻之间就盘据在我的心头。首先,我向同学们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接着我又照实地把我们筹备已经开始的开门办学活动的情形告诉了同学们。并向经过我们动员后返校上课的七位同学表示了热烈欢迎-------便开始上课了 。


竖立在讲台后面正中央的一个木架子上安放着一张呈长方形的黑板,是用黑油漆油刷过的,醒目地立在那里,其上方张贴着一幅毛主席的肖像画。两边是,用墨水写在红颜色的纸上的两幅宋体字标语:坚定不移地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下决心一定要搞好开门办学的教学活动。字数有三十二个,字体也大,即使距离太远了,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回身把刚才放进讲台抽屉里的一个书包重新取出,放在讲台桌面上。打开书包拿出一厚叠用油印机手工印刷的资料,手上拿着几份举起向众人展示着说:”同学们,你们看这些油印的资料,每份仅仅薄薄的一册,这就是我们自编的英语讲义--教材,这是我们来此开门办学之前借我们系上的油印机印刷出来的,当初我们怕印少了,不够散发,我们自己筹划着油印了两百多份,到我们班上课的每个同学自然可以人手一册地分发到,当初我们担心假如搞得我们要用手来抄写的地步。这需要抄写多少份才够散发呢?


拿手工抄写的效力来说,它自然是很有限的,不像油印机一下就能印很多份出来。我瞟了同学们一眼说道:“我现在分发给大家,人手一册,用它来作为我们今天上课的教材。”我先递给江帆同学一册,江帆一看第一页封面上印刷的几个大字:“开门办学试用英语教材第一章“,随手又翻开了里面几页看了一眼。立刻就跳了起来说道:“天啊!这麽高深的英语教材,教我们怎么读得懂?”


他还补充一句:“你们编写的这套教材自然是并不适合我们学习的。“一些很调皮的学生都默无一言地恭敬听着江同学发出的这一番情绪激动的言辞。我更窘迫得万分。好些同学拿到教材后,翻开来浏览了几页后便失去了学习的兴趣,都在挤眉弄眼地表示不满,还有同学脸上露出怪相在唏嘘着什麽不满的话语似的。


讲台上正在说话的我的声音,被站在课椅上的同学们发出的哄闹声盖住了,站在讲台上的我的身影似乎已经被他们的身体遮住看不见了,但我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并且听起来稍为远一点,象是从什麽遥远地方发出来的。这声音听起来又正像我才听到过什麽悲痛的消息而哭泣过似的,声音有些嘶哑,更听不十分清楚。突然一个同学喊叫着誓死反对我们编写的这份教材:“-------这是你们编的什麽鬼教材!我们看不懂!太难了!发给我们这样难懂教材-----我们还不如不学习的好。”


目睹此情此景,我不由得心中感概万分:“------看看这些年轻娃儿家,惧怕学习竟到了如此不堪的程度----今后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嘞,怎么过嘞!------看看这些愚昧的学生娃---------痛心呀!痛心呀!---------呜!呜!呜!-------“


此时课堂上又应声而发出的另一种不同声音。忽然一片学生的亲切声音响起:”谢谢老师们还这么关心我们的学习,千辛万苦的替我们编写英语教材,生怕我们学习不到知识了,我们硬要争气!--------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老师们对我们抱有的希望!---------“


立刻响起了一片鼓掌声,比放鞭炮还响。此时在课堂上同学们又是慷慨激昂的发言,又是呼喊,又是巴掌,还夹杂一些笑声和喊叫声:”希望老师们为我们编写出适合我们学习的英语教材!---------“听到同学们发出的这些感人肺腑的话,我很受鼓舞。


闹嚷嚷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一些声音在大喊:”同学们请安静点!-------老师要讲话了,请安静点!“果然是老师的声音。我用一种略带忧伤的语调发言:”同学们,你们好!我们来你们学校开门办学,就是要坚持教育要为革命服务的方向,坚持走《五·七指示》道路,坚持走为广大工农兵服务的道路!我们要发扬全心全意为同学们服务的精神,一定满足你们的要求----重新编写一册适合你们学习的英语教材!-----“又是一大阵巴掌,又是一大阵表示赞同之声。“秩序!-------秩序!--------大家安静点!-------大家安静点!”四下里都在喊,反而把老师的话压了下去。


从挤在前面的同学的口里传过来老师讲话的内容才晓得老师说的是:“光是由我们来编写教材,还不行,因为我们编写的教材不光是关系到我们专业水平的提升,更关键的是直接关系到我们教的学生自己的切身利益,学习成绩好坏与此是有直接关联的。”


我又说:“如今我们的学生们都懂得这一道理,自然都会起来发表他们的主张,坚持他们的观点和看法。我认为这是很好的一件事。现在的办法,就是要多请一些同学参与到我们教材编写组来与我们一起来编写教材,把他们的智慧都集中起来,启发我们的思路。这样,一呼众应,群众的力量更大,我们大家一起行动起来才能把这项工作做得更好-----”我讲完话后,课堂里十分嘈杂,忽然又拍起巴掌。“各位同学!各位同学!-------”简直听不见老师的喊声了。


还没有等到老师宣布下课,课堂上的同学大半都站了起来,朝教室门外潮涌去。几个想维持秩序的同学和老师拼命地摇着两手,一面大喊:“同学们!还没有下课!此时是我正在向大家交代一些有关教材重新编写的问题!见这课堂上出现了如此混乱,如此无序的状况,我不由得大声喊道:”请同学们注意秩序!同学们,课堂秩序!----秩序!-------”他们就象已经冲出樊笼的小鸟,飞出山林的乌鸦,就叫十来个彪形大汉亲自出来阻拦,也将无济于事,也怕把他们阻挡不回去了。一阵铃声。“放学啦!-----放学啦!结果是同学们早就溜得一个不剩了。


这天只上了一个多小时的课,因大家对教材的争议很大,意见不统一,无法上课,同学们就早早地放学回家了。邓同学,江同学他们几个同住一个村来的同学走出学校后,站在校门口商量如何打发还剩下来的大半天时间。一个其他班的同学走过来约他们去逛安仁镇,邓同学拒绝了,说:“把时间消磨这古镇的街上,岂不可惜了。还不如回家去帮家里干活。”大家都赞同他的意见。于是他们一行人随着邓同学从古镇的街头朝镇外走去,步行上了一条通往他们生产队的机耕道,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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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5, 2017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5 )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35  )

照片为西师校园与大邑安仁古镇风景照片
 就在我们搞开门办学去安仁公社中学上课的第二天上午,我授课的那班大部分同学们不知又因为有一点小耽搁,还没有来上学。他们上课的教室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差不多已是上午十点半钟的光景了。才稀稀拉拉的有几个同学从学校大门口走进来上学。毫不稀奇,平常就是这样!见此情景,我不由得发出了这样感叹----啊!这里的教室太宁静,太冷清了!

我与郑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转过教学楼去看一看,那里情形好象也差不多。教学大楼内的各处过道,各处教室内也没有见多少人。我下意识地觉得只是呆在教室里等同学们来上课这也许有些不切合实际了。遂便转身从侧面一条过道上走去。我见四下无人,我诧异了。正想找个学校的熟人问一问。正巧一个见过几次面,彼此知道姓名的一位学校员工从对面匆匆走来。

“张干事!”我与郑同学一起先向这位干事打了个招呼便问道:“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钟过了,为啥大部分同学还未到校来上课呢?”有,来了好几位了,张干事脸上堆满了笑容回答说,“早晨大部分学生都要下地里去出早工,我看他们上完早工,吃过早饭后才会来上学的,一般他们早晨都会比平时晚几个小时到校上课,这就是我们这所农村学校教学时间安排上的特殊之处。

你们觉得这样的情形似乎有点不大对头罢?”“就是罗!为啥同学们不能提早一点上学呢?”我们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茫然而无可奈何得回应道。我不经意地问道:“还有那些经常不来上学的同学们,他们家离学校很远吗?”“哈!说到这些学生,走家访,动员他们来上学,真把我们几个人跑够了!“张干事带着一副沮丧的神情说道,”我们把这片乡村东南西北跑了个遍,结果还是两个住得近处的学生请到了。

郑同学笑道:“你这走家访寻学生来上学虽是一桩苦差事,足见你功劳不小!只不晓得那些经常不来上学的同学们,他们住在那些个村子里,要怎样才寻找到他们?”“要寻找到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经常不来上学的就只有那麽几位同学:邓善可,罗学明,江帆,王道民,叶茂新,张澜成,彭向东这几个人。”

“哦!我心里一激动,连忙问道:”为了这几个同学能到学校来上学,难道我们还因为怕吃苦,而不愿去走家访动员他们来上学麽?“张干事沉思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能否把他们动员来上学,这很难说啦!谁知道呢?我们这里农村的孩子深受当前流行的读书无用论风潮的影响的,要他们改变态度,要认真抵制这股读书无用论风潮的影响,自愿到学校来上课,这事要办得成功的确难度不小,当然我们怎么会对此不要下一番功夫去寻找到一种可行的解决方案呢?

问题是家在农村的同学平时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来应付生活问题,那吗,他们平时不下田干活去挣工分,而到学校来上课,那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们年终的粮食分配和现金收入嘞?“郑同学道,”你说的言之有理,的确事情的发展有其固然之原因,但我们对你的这番对实际情况的估量,实不敢完全苟同。张干事道:“你们苟同我的观点也罢,不苟同也罢,总之,我的估量据实情也相差不远矣!”

郑同学沉思着道:你或者估量得不错。只是有一点,我还要请教。既然你都已经家访过这些同学,你都曾经劝导这些同学来上学,当时你家访他们时竟跑得人困马乏了,为啥仍然不奏效嘞?这次你不妨就把他们家庭地址告诉我们,也让我们象你一样人困马乏一次,试一试走家访邀请他们返校上课呢?张干事点头称赞道:“你们这一提议好象确有道理。若其不然,我就索性把他们各位的家庭地址告知你们,也让你们也如愿以赏,象我一样跑得人困马乏似地将他们劝导到学校来读书。

张干事带领我们走到他的办公室进去后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拉开了一张抽屉,拿出一卷文档资料打开,抽出夹在里面的一份花名册,翻开其中一页,手指着上面列出来的几位学生名单说道:”这就是那几位常常不到学校来读书的同学的家庭住址,凭你们的诚意看能否把他们劝导来学校上学。你们的家访这些同学的决心,实获我发自内心的赞佩!我想恐怕只有你们才是摸得够这几位同学的犟脾气的。“

他随即把他们的住址抄在一张纸上递给郑同学。”他接过纸来一看,怎的,原来这几个经常不上学的同学的家都集中住在一个村子里。郑同学向我说道:“他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看来这几个同学的家就很容易找到了!”这是张大人转呈我们的一道圣旨。我们一定遵令照办,把这几个同学找回来读书!“郑同学如此这般开玩笑地说出的这番话不由得引起我们发出大笑声。

我们从张干事办公室获得那几位同学的家庭地址,并对他表示了感谢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们走出公社机关大院的大门,沿着一条机耕道,朝哪几位同学所属的生产队走去。

正当初冬。秋阳已经迈着留念的脚步离开,但如今,各处仍然寻得见秋天的印痕。这是一个晴朗的正午,太阳似乎微笑着俯瞰着川西平原,到处挥洒着它那怡人的阳光。田野里栽种的麦子和油菜籽长出的细细的嫩芽探出头来,舒展着优美的身姿,仿佛在向勤劳耕耘的社员们致谢。

邓善可,罗学明,江帆,这三位同学住在村子里的北头。王道民,叶茂新两人住在村东头,张澜成,彭向东这两人都住在村西头。而且他们家相互之间靠得很近,相距总不过几个院子的距离。这个村子离安仁镇也不远,有几里路远的距离。

邓善可的家里,虽不似罗学明,有七十多岁的婆婆和江帆家有八十多岁的爷爷,但分别有一个五岁和一个四岁不到的弟弟和妹妹,但邓家恰就没有多余的劳动力,如其在平常日子里,他们七个同学当然每天一早就得随父母下地干农活,除了收早工返家吃早饭,休息很短的一段时间外,一直要干到傍晚才收工回家。根本没有余暇的时间去照顾自己的学习。

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即是说你平时白天找上门去,也没有一个同学会留在家里等着你来访,现在他们都在地里干活,因此,大家一走到村东头,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家访肯定见不到本人的,还是只好打定主意决定到这个生产队社员正在干活的地头去找人吧!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向村外的田野走去。路不远,充其量一两里路远。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路的光景,郑同学突然叫喊道:“你们没有看见吗?前面田里正干活的社员当中大概就有我们要找的那几位同学了。等我们走近了,这时已有五六社员也在田边闲望,便围拢来看。其中一个就搭起话来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们怕是从成都省城来的吧?“我们旋即回答道:”我们是来此公社搞‘开门办学‘的大学生,才从公社过来,想找这几位正在这里干活的同学,他们的贵姓是邓善可,罗学明,江帆,王道民,叶茂新,张澜成,彭向东。“

另一个人抢着说道:”他们都在这里干活!“”你们找他们到底为了啥?“一个人这样问。”我们想动员他们回学校去读书。“我回应道。一个老年人叭着叶子烟叹道:”也是当今的文明的世道好哟!从前一个穷苦的农家子弟要上中学校读书,谈何容易!今天不讲究这些了。管你啥子人,管你啥子事,都可以报名上学。你们要找的我们队上的那几个不愿去上学的娃,他们好不慎重,红不说白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挣工分就赖在家里不上学,简直无出息,成个啥名堂!说起来,他们总怪接受学校教育无用,读书无用,总怪老师不敢管事,他们不去上学自己总是有理。今天呢?古话说得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你们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话一说开,听得人越多,登时就是一大堆社员围拢过来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

就在这时离我们还有几丈远,我们要找的七个同学便象飞鸟似的,放下手中拿着的干活的农具,从地里对直向我们跑过来,一路喊着:“老师,我们要上学!--------!”他们甚至顾不得在地里被其他社员看见会议论他们有失体统,他们已经就如此这般地向我们表明了他们想上学的态度了。

邓善可同学笑着对我们说:“早知如此,我今天也不致耽搁学习了。今天不是亏得你们走来劝导我们返校学习,我们就连学校里那些启发人受教育的信息还未必知道哩。你说学校里没有一批得力的教师,怎么行啦!就为了你们这次亲临田间地头不辞辛苦地来劝说我们返校读书,我也坚决赞成我们七位同学明天即刻回校读书,不再耽搁学习了。只有一点:我父母亲要供家养口,若果我不干活挣工分,只怕家里的经济就紧了点。不过对于人生的感悟,我认为读书比挣工分更重要。老师,你放心!我虽然脑筋迟钝,但这点儿人情世故,我还懂得!”

他们差不多还是保持着淳朴卖力气干农活的农家子弟的形象哩!穿着染成青色的土布制成的衣服,裤子,穿着布制的袜子和解放牌的球鞋。就是短汗衫也敞胸亮怀,并没把钮子扣周整。大脚裤管都高高掖在大腿边上。看在农田里干活的一些大人,四周都伴着一些未成年人和一些妇女。光看那阵势,就叫人感到眼前的事情不比寻常。

---------那时节,学生在教课上得不到满足,在校内便时常爱闹风潮,调皮的学生在校外也时常惹事生非。城里的各处电影院差不多毫无间断地要演文革时期摄制的样板戏和电影。我们这次亲临现场成功地劝导他们七位同学返校读书,对此,我们是感到十二分之满意的。我在这儿不妨略略地把我们在‘开门办学’期间曾经‘三顾茅庐‘将学生请出来上学的这一段亲历过的往事叙述出来以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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