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2 )
读书临别时车班留影
在此我还想补叙一段在高考前发生的报考专业的事. 照着招生的预定计划,在每个考生参加全省的统一高考之前,就要求他们每个人必须确定自己报考的专业.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对此也深感焦虑,自己虽然有决心,想报考兰州铁道学院的车辆专业,但也没有把握.兰州不曾去过,从事这项车辆专业是不是可以保证今后在事业上能取得成功? 如果成功了,仅仅靠着着这项单纯的技术谋生,又会有什么样的前途呢?因专业不确定,而感到前途渺茫,这不免增加了自己的惆怅.假如是选择了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英语专业,那今后从事外语专业,那情形又会是怎么样呢?
我对此也没有什么把握.我随即去征求母亲的意见,她说,她也最关心我选报专业的这件大事.还忠告我说:”对此事,作多方面考虑是可以的,不妨多听听各个亲友和朋友的意见.在必要上我们也还须得去拜访老朋友张先生(他当时担任省报的总编辑)听听他的意见.老张原来是从事写作的,后改行搞新闻. 他有时还要从事文学翻译，主要是依靠辞典，开始翻译《苦难的历程》和”一声不吭” ... 张老说：“开始当记者，写小说，现在想起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时出发点都是为写作而写作。
有一天晚上,我与母亲一道去老张的寓所,见到了老张和他夫人.他的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老张在二个月前在杜甫草堂寺曾见过,还一齐喝过茶.大家热烈地叙了旧情之后,便谈到了我选报专业的事情.我说我想征求一下张伯伯的意见.老张所说的情形和早前母亲所说的差不多,但他对我选报专业来说到的一些观点却和我们的一些见解不谋而合.
他说,既然你们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实话相告,你们可不要把英语专业太看菲薄了.攻读英语专业应该把重点放在国家将实施对外开放政策方面去看.接着他半开玩笑地说:”去年(一九七二年)毛主席和美国总统尼克松的会见,这是建国以来,对美开放的第一次,门虽然还开得很小,但毕竟这道门已经打开了,以后只会越开越大的.你应当好好学习英语把握住这个机会,他接着说:”我倒宁愿你选报英语专业,既然你还曾经表示过喜欢当老师,愿意从事教育工作,这样你学英语就是在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老实说,如果你选报兰州铁道学院的车辆专业,尽管是搞技术工作,这项工作在此时也是求之不得的好工作,攻读完该专业后毕业分配回车辆段当一名普通的工程师,仅从事一般性的技术工作,如果在专业技术职务上得不到晋升,辛辛苦苦工作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那么在实现人生价值上对你又有多大的助意呢?而尤其容易想象得出的是大体上在人材济济的车辆段根本就不缺乏象你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人材,你难道还想从技术上寻找到什么突破的机会来提升自己个人的价值吗?不然的话,我认为那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专业选择.”
因此,我想以一个长辈及朋友的资格重说一遍,希望你能认清楚这学习英语的发展前景,而改变一下自己旧的主观看法吧.假设我们家长都希望自己子女去从事技术工作,当一名工程师,拿这样一个原则来衡量人材,那就敬谢不敏了,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通过职业选择去实现人生价值，拥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对任何职业来说都是正常的。他把话说完了.我们感到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很诚心的,对我们都很有启发性,我们就照着他说的这些话去做,之后,我与母亲商量了一下,我就选报了西师外语系英语专业.
我们受着了张伯伯很恳切的招待,得到了他的很多宝贵意见之后,便向他和张伯母告别了.临行时他还送了我二本范文澜著作,一本是《中国通史简编》, 曾被学术界誉为第一部以马克思列宁主义观点编写的”中国通史” , 实际上是范文澜在延安编辑的时候, 因为材料缺乏而由范一人独力写成的;另一本书是范文澜著《太平天国革命运动》,这两本书都是张老最喜欢阅读的书.
自七月中旬参加完在成都十三中学校举行的全省统一高考之后,我一直盼望着能收到来自西师的录取通知书,一直等到九月中旬,我才收到了来自西师的录取通知书.我以十分激动的心情折开信封,见录取通知书是用仿宋体字印刷的,没有装璜,并不精美,但其中包含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比如入学时间是十月中旬,专业是英语语言与文学专业,并强调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培养学生具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良好的品德修养、健康的心理素质云云。还祝贺各位新同学在新的学年里学习上取得更大的成绩. 录取通知书的结尾是:---- 西南师范学院革命委员会 一九七三年九月X日.
收到录取通知书,这自然是一件令我感到很高兴的事,多年的宿愿得到了这样意外的满足.亲朋好友都衷心地向我祝贺,登门拜访,设宴饯行,整整忙了十几天,特别是母亲,她一直为我忙碌着. 除了 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忙家务事外,还要为我整备行装.此时我对母亲給予自己的关怀是感激不尽的,也没有更多的言语来表达了,唯独全靠今后以好好学习来报答她的恩情了.这次我自己是抱着西游记里的唐僧不避艰险,跨越万水千山到西天去取经的精神到学校努力学习的,有了这样好的机会,应当多学了一些知识回来,但我却同样感到抱歉.大学里值得一学的东西太多了,毕竟在校学习的时间也不长.自己的基础训练也不够,尤其是语言学习,要全靠入学后经正规化及系统的训练之后,才能学好一门外语.
此时自己的心境是在喜忧之间.能够上大学读书,自然是自己多年的宿愿.但想起就要离别朝夕相处二年多的车班的同事们,心情不觉又暗淡了下来.假使可能的话,我想读书期间,趁假日的机会,因西师就位于重庆北碚,距离成都也不算很远,而索性就使用铁路上的职工乘车免票每月来回游历一番,返回成都去探访他们,也算不上是一件难事.但一想到要留在学校艰苦攻读课程,恐怕平时也抽不出什么闲暇时间来频繁往返于成渝两地了.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看望父母亲和同事们呢?自己实在回答不出来.
我到段人事科去把离职的手续办了.此刻我心里为这上学的事反而还有点惘然了.两年前好不容易才从农村招工回来,就是苏科长亲自赴广汉把我招回来的,现在却又要离开了,心情很沉闷,倒真是有些舍不得了.此时苏主任正是多忙的时候,我丝毫也不能帮忙,,更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我怀着无限的敬意告了别,离开了这间于两年前第一次来客运段时,就曾到此报过道的办公室,我办完离职手续后,苏主任陪伴着我走出办公室,一直送我到楼下,直到我走远了,她才返回办公室.
第二天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去往访车班的同事们,他们正云集在段上的办公大楼内的一间会议室里开展政治学习,车班有同事带照相机来的,为临别留影,也照了好几张相.我感谢了车班各位同事的盛意.临别时,列车长对我说了一些赞誉的话,但也包含着鼓励的意思.他说我”在成昆线上两年的跑车过程中,是充满了艰苦奋斗精神的, 踏踏实实地工作的,特别能吃苦耐劳和保持勤俭节约优良传统的,是充满活力、富有创新精神的,是一个能全心全意为旅客服务的列车员.”
到会的差不多每一位同事都对我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使我印象最深的是丁同学有情感而富有哲理的说辞.他说:”我希望你把各位对你的诚恳的鼓励,作为对于一个新入学的工农兵学员的期盼话语而接受了.你是我们客运段自文革以来被推荐的第一个大学生,但也不是最后的一个.自己在车班的知青列车员中是年龄最大的一位,也是人生经历最丰富的一位.我们是处在我们时代激剧变化时期的,但我们决不让旧的事物老是拖着新生事物向前发展的.我们要使违背社会发展的腐朽事物迅速死亡,新生的蓬勃成长起来.我们这一代青春的有知识的浪漫派是永远年青的,我要歌颂祖国的青春和我们的青春. 演绎出属于自己的风采；“哦，青春，我要歌颂你”但我自己永远不会以青春的浪漫派自居的.”
入学的日期已经迫近了,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作逗留,我正忙于临行前的一些琐碎的事务.要动身之前几天.我遇到同车班的苏先生,他提醒我临走前不要忘记到段上去开一张成都去重庆的硬卧车免票,他也打算到重庆去探亲,因有些事需要办理,启程时间比我稍晚些,他也正准备去段上办一张成都去重庆往返免费车票. 建于1950年,而于1952年通车的成渝铁路（成都站——重庆站）全长505公里,当时在成渝线上运行的一列普快列车从成都始发至重庆单程约需耗时十二小时, 与当今高速运行的高铁列车相比,行驶速度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成都客运段临接着成都火车北站,靠近成铁分局机关大楼. 客运段的办公大楼是五,六层的建筑物,背靠分局机关食堂,周围环境嘈杂, 客运段食品加工厂和一些职工家属宿舍围绕着这幢客运段办公大楼.进大楼登上二楼一左一右有两间房子,左手那间房子是派班室,每天出乘的车班,出车前都要到此来点名报到,要走完这一道被称之为”派乘”的程序.右手那间房子是总务室,是专为段上职工办理免费乘车票及其他日常事务的地方,我进了右手这间房子向坐在柜台间的那位干事报告,要求办一张去重庆的免票.据这位干事说:凡是从段上考上大学去读书的离职的职工需办理乘车免票的,还得要去段人事科开证明,不然便不能办理这张免票.
这一消息出乎意外.倒不是因为时间太迫促, 离着动身去学校的日子，还有几天的时间,主要是去段人事科开证明时怕遇到什么麻烦.因为我已经离职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邂逅相遇到了这位具有关怀之心的伙计,如果依照工作惯例应该是我本人直接到段人事科去开证明就行了,今天刚刚相反.他打电话到段人事科帮我落实开证明的事.我便默默地坐在旁边等候听回音.这位干事说话了.我似乎已约略知道了这事有点希望了.他叫我赶快到段人事科去开证明,说他已经就此事与人事科同志谈好了.
我赶到了人事科.只有两位干事在办公室.苏主任不在,其中一位干事对我说:”刚才总务科有个伙计来电话催问要我们为你开一张证明办免票乘车去重庆上学.他称这事按文件规定是允许的,他随即很干脆地就给我开了张证明.我心里为这事真有点高兴了:今天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索性人都要走了,倒反而没有人走茶凉.人事之友谊是尽了的.想不到单位上还给我开了一张免票乘卧铺车去重庆上学,这也算是一种优待,实在没有想到临别之际还有这么友爱的温馨一幕.
谢留言，丁同学后来经78年正规考试，被省内一师范学院数学系录取。毕业后被分配在成都市内一中学教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