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102）
照片为西南师院校园及北碚城区的照片
仿佛天气故意跟我们捣乱似的，整个十一月断断续续下雨，天冷。道路泥泞不堪。从县城里回到这个小镇的大卡车照例开进我们学校旁边的停车场里面来停放好，那该是多麽壮观的景象呀！瞧，停车场上出现了一排排停放好的卡车，全是解放牌卡车。
它们大部分是从县城驶回来的卡车，给这个小镇运来粮食，砂糖，盐巴，（猪牛羊等）鲜肉，煤炭，木料云云；
学校食堂厨师老鲁跟一辆卡车去县城购买食材回来改善我们的伙食，在罩着帆布车篷的卡车厢里他要一连好几十分钟坐着，冒着雨沿着通往县城的公路驶去，到县城的集市上去买些新鲜的猪肉，牛肉，给我们的饭菜添一点花样。
川东的梁平县自古以来就以其土地肥沃和气候宜人著称。在它肥沃的土地上生长水稻，油菜籽等农作物。卡车从学校所在的小镇行驶了几十分钟跑了十几公里的路到了梁平县城，进城后驶到集市附近，卡车拐弯，驶上了一条水泥铺设的路；
它就照直朝集市驶进去。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卡车停在集市的街边上，鲁师傅从车厢上跳下来，向鲜肉店方向走去。雨后集市街道地面湿透了。天气很冷；他觉着仿佛那些鲜肉店已经开门在营业了，等顾客上门了。
寻了半天，他才找到靠杂货铺和卖蔬菜的摊子的一家鲜肉店，他走到这家鲜肉店门口时，发现它
还没有开门；邻近的街道上的鲜肉店也都还没有开门。他就在最先到的这家鲜肉店的台阶上坐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这家肉店才开门准备营业了，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老头；他只瞧了老鲁一眼就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开腔说出话来：“唉，老乡，你好！”
他说，“你这麽早就来我们肉店买肉？你要买肉来招待什麽客人﹒﹒﹒﹒”
老鲁听他这一说，他把两只手合起来一拍，高兴地笑着站起来说；
“我是专门进城来买鲜肉回去改善来我们学校搞开门办学的同学们的伙食的，他们都是一些吃苦耐劳，学习用功的同学﹒﹒﹒﹒”
老鲁走进这家临街的鲜肉店，店铺进店处摆着一条长案板作为售卖鲜肉的柜台。从屋顶天花板上面安置的固定件将一根木头横梁的两端固定店铺的两边墙上，横梁上吊着一排铁钩挂着鲜猪肉，
宰肉用的若干个大木墩子摆在案板上，店里点着几柱香。屋子里有一对青年男女，疑是情侣关系。那个男的坐在长板凳上抽着烟，喝着茶，那位女的站在挂着鲜肉的铁钩旁边，扯着嗓门都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街上传来的整个噪杂声。
屋子里弥漫着生猪肉，纸烟和大蒜味儿。那个年轻的男子随后走过来将铁钩上挂着的生猪肉重新再挂好，姑娘用自己的小笔记本写上一些数字用来记账，那位年轻男子把一叠旧报纸或把一张张油纸折叠好摆放在案板边上等一会儿用来包裹顾客买的猪肉。
这家鲜肉店要开始营业了，那位店老板跑进店来接待老鲁，并大声宣布道：
“这位大叔是今天第一位来咱们肉店的买肉的顾客，他很早就来到我们店外面等候买肉了，我们应该好好地照顾他一下。让他先买肉。”
他一边说，一边操起割肉刀，指着一块坐墩肉说：“这块肉起码有二十多斤重，不肥不瘦，是一块好肉，能炒出一大盆美味的回锅肉来款待那些来你校搞开门办学的同学们，保证让他们吃后感到满意。“
他接着询问老鲁，”我看这块肉是最合适你买回去做回锅肉了，你就买这块肉吧。”
“行！我就买这块肉，你只管割下来吧！”老鲁很高兴地答应着说道。
老板手起刀落将这块肉割下来用油纸包好，再用一根麻绳把肉栓牢再打上一个活结用手提着，交给老鲁，老鲁把肉提着接过来向老板付了钱，他好像买到这块肉才遂了他自己心愿似的，很高兴地一再向老板道谢。
他说，“干我这一行的厨师，不像做餐馆厨师或政府机关，社区办事机构，工厂等食堂的厨师，他们得做各式各样的人物的早饭啦----中饭啦，晚饭啦，有时两顿饭之间还得为他们加上一餐。我干的活比他们起码减轻了一半才对。“
“我没有美餐可吃，我身材可保持不胖，我过的是什麽样的舒心日子啊！”
”你抽烟吗？”
”要抽。”
老鲁点燃一根香烟，朝外喷了一口烟，接着递给店老板一根烟。
老鲁又接着往下说：
“我想干你这一行，卖肉，但当个中学食堂厨师对我更合适。我对我们学校的学生们来说就像是个大叔之类的人物。每天照顾他们吃好饭啦，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可除此之外，在我们学校我不干厨师又能干什麽呢？“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得准时赶回学校去为同学们煮饭了，店老板，下次我来你的肉店买肉时咱们再接着继续聊吧。”
老鲁道别肉店老板后，向停在集市街边的那辆卡车走去，他一走到这集市街边上停放着的那辆卡车面前时，卡车门就开了，他看到跟他同年龄同住一个村的司机张师傅坐在驾驶室里。
他一面把老鲁让进驾驶室里去坐好，一面嗽着喉咙说：
“天好冷啊，你老人家办完事了吗？”
“事办完了！鲜肉买好了！”
“你有没啥事还要办的？”
“没有啦！”
“那咱们现在就开车回学校了？”
“好的！”
这辆卡车的一个前窗的一扇玻璃没有关上，司机把它拉过来关上了。然后司机启动了发动机，不一会儿，卡车开动了。这辆卡车行驶在老鲁熟悉的县城街道上。
这是梁平，但它与川东地区的其他城市就不一样了，因为只有梁平这座县城才坐落在一片平坦的坝子上。县城里的街道都很平坦，汽车容易行驶。卡车穿过县城的主要大街，向学校方向飞快地驶去。
第二天，我们编辑小组仍然像往常一样在继续着我们的教材编辑工作，那天早晨，我和郑同学两人最早来到我们做教材编辑的那间阅览室。趁着其他同学还没有到的这段空闲时间，郑同学开始抓紧时间学习英语。
正如只有学习过英语的同学才会领会到他采用的那样英语学习方法，此时郑同学默默无闻地坐在一张长方桌子的旁边，依靠一本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新英汉词典》来学英语。
我问郑同学“你给文革术语连篇的《校园周报》油印小报写过文章吗？”我把已经刊登上我投稿文章的这份油印小报拿出来给他看。
“噢，Yes.我也给这份报纸投过稿。我只是偶尔在这份小报上登篇文章，搞点翻译，当当编辑，干点校对，甚至替人捉刀写文章而已。”郑说道。
郑同学起先想用日语跟我交谈，最后还是改用英语，而且还是满口家乡的口音和腔调。
他说：“我为啥现在突然想对你谈起我们该采用什麽方法来学习英语的问题了？多少年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像你刚才见到我采用阅读英语词典的方法来学英语。我想或许我跟某些人一样，犯了一种用机械唯物论的死板方法来学习英语的错误了。“
”我的一个朋友，戴孟德，就是著名的戴梦克老师的亲戚，他给我建议最好采用阅读英语词典的方式来学习英语。我已经按照他建议的方法学英语有一段时间了，我感觉到采用这种方法学习英语还是能够取得一定的成效的。要么为什麽戴孟德就是采用了阅读英语词典的方法学英语取得了斐然的成绩。”
“啊，郑同学，你这一说把我简直闹糊涂了，采用阅读英语词典来学英语的方法一半对我说是有作用的，一半却是作用不十分明显的。我的英语是从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学来的。我读过好几遍原文的《驯悍记》。这是莎士比亚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每一行都蕴藏着深奥的象征性意义。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部杰作。彼特鲁乔为了改造富家女凯瑟琳娜，而折磨她，所采用的残酷手段与希特勒法西斯迫害犹太人所采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可是在莎士比亚戏剧里他们说的英语跟法国话一样，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如果那时戏剧舞台上能出现同声翻译就好了，从而能够有助我更容易理解莎士比亚这部伟大的戏剧了。”
门突然开了，像一阵旋风似地飘进来一个粉红色脸蛋，紫黑色眼珠，长着像火一样在燃烧着的一头褐色秀发的漂亮姑娘。她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对迷人的酒窝儿，小嘴像殷桃一般红润，
她问道，“郑同学，你来这麽早就开始捧着一本厚的英语词典学英语了？“
”是。啊！原来是你，杨同学，早晨好！你今天打扮得实在太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郑同学吃惊地说道。
他放下手中正拿着的一本《新英汉词典》朝屋子里扫了一眼，瞧瞧我，我也瞧瞧他。他那张焕发青春的脸叫人感到亲切，但体型仍显得魁梧，肩膀宽阔，脖颈硕长。两手特别大，跟他高大个儿很相称。
他穿着草绿色军服和裤子，头戴一顶旧军帽，手摸着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新英汉词典》，看上去 活像个总编辑。
他用略带沙哑而亲昵的嗓音说：“杨同学，你手里拿着一本鼓鼓囊囊的厚书是一本词典吗？”
“不是，”
“为了我们这次能够编好教材，现在我看很多的书，”
杨同学说着，把一本书拿给我看这是一本英国诗人丁尼生的诗集，“拿去看吧，它或许可作为我们教材编辑的参考资料。”
我翻开这本书来看的时候，看到书中带有感情色彩的插图，这是世界文学出版社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书,装帧考究,印制精良,十六开本,挂漆的硬壳封面为庄重的深棕色 .. 是一本1912年在英国出版的已沿用了多年的维多利亚版的书，一直使用到瑞克斯的朗曼注释版本的丁尼生的诗集出版为止，才没有再出版了。
“谢谢你，想不到你还为我们编辑教材这事操这麽多心啊！”
“哎呀，这可是我应该做的事，你这一说使我感觉到我自己仿佛是个外人似的，”
“我的话绝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现在我把你看做我们教材编辑组的总编辑一样了。啊，我多麽感激你！还有郑同学！你们俩都是出色的编辑人才！你们开阔了我的眼界。”我说。
她走到门口，打开了立在门旁边的一个杂木做的柜子，说：
“我跟你讲这些话，是因为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是怎麽想的。It's
all here。这是我们教材编辑参考资料图书馆。这儿有我收集的英语小说，有英语语法书，有英语词典，有英语的《中国文学》月刊，有英语诗集。我热心地读过这些书，已经在理论上把这一切研究透了。“
”我的梦想，我的美好幻想是很快我们就能够将编辑完成了的教材，油印装订成册后分发给每一位同学。那时的心情真好，妙极了！不是吗？“
”我们刚开始编教材时，大家都感到很迷惑，觉得我们要把这事仔细琢磨一下，总结一下，接下来我们才能真正开始干这件事，像俗语所说的那样，不懂装懂，拼命地乱干，会把什麽事都弄糟的。“
”领队的张老师答应过如果我们能把教材有质量地很快编辑出来，我们就可以在这儿按我们自己的意愿干起事来。”
杨同学越说脸越红，兴奋得快流出眼泪，笑着，说着自己的梦想。她说她要在这个学校的课堂上亲自向同学们讲授自己编辑的教材，那会该是很有趣味的一件事。
我羡慕她，教材编辑完成的日子快到了，这一时刻越来越临近了，在冬天晴朗的日子里，到了早晨八点半钟该上课的时候，在校园里到处飘荡着上早课敲响的钟声，空气中仿佛有了春天的气息了，我自己也梦想着这一令人振奋的时刻早一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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